第一章 流采凄然 太湖之上，烟痕袅袅，群峻连绵，湖岸线曲折蜿蜒，大小水湾串联套合，断山叠延与那浩瀚水波相得益彰，这道道风景犹似天宫云中的画屏一般。在这景中一对男女踏着竹筏缓缓进入眼帘。望眼瞧去，那男子一袭黄衣轻衫，风度翩翩；近眼观去更是面如冠玉，好一个英俊俏儿郎。在他怀中，静静倚着一个温柔的俏皮女子，肤白如新剥鲜菱，纤姿似轻风摆柳，就连嘴角边的一颗细黑痣也为她添尽颜色。看着他们的面容，说这二人是神仙眷侣那也是不足为过的。尚不知，早在这不经意之间，他们已经成为了这太湖美景中最为亮眼的一道。驻足观望之人，更是眼含七分羡慕，三分嫉妒。

这男子便是曾经在江湖上声名显赫，号称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”的慕容复。自萧峰死后，他顿悟了：“放眼世间，他所钦佩的大英雄也不过仅萧峰一人而已！曾几何时，他们引为知己，却因他复国心切，执迷权利，以致人心向背、身败名裂，他为了一己私欲处心积虑，做了太多自己所不耻的事情，现在想来也是追悔莫及。然而，萧峰为阻止战争，放弃了一切，乃至生命，乃真汉子也！”

从此以后，他决定放下肩上那重重的包袱，潜心武学，决心与阿碧一起过简单自在的生活。在变卖了祖业和田产之后，他便与阿碧一起离开了燕子坞，去寻找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。

忽然间，一阵喧闹声打破了既有的平静，寻声望去，只见码头边围了一大群人，阿碧充满了好奇，便拉着慕容复小跑了过去。

人群之中，一渔夫手中拿着一把色黑如墨的剑，剑刃之上似乎有凄凄之声隐隐传入耳中，围观的人议论纷纷。慕容复思忖着：有古书记载，上古宝剑，色墨如冰，剑泣人声，其名“凄然”。莫非遗失已久的“凄然”？正是此剑！如此宝剑，真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。慕容复心中暗喜，示意阿碧将此剑买下来。

阿碧朝着那渔夫走去，笑着道：“大叔，我愿意出十两银子买下这把剑，不知你意下如何？”

渔夫见状顿时欣喜万分，自己一年辛苦打鱼也不一定能挣得了十两银子，而这无意打捞到的破铁居然可以卖十两银子，不禁心生疑虑，面露犹豫之色。

见此情形，阿碧也不点破，故意道：“大叔要是不乐意，那就算了吧！”说话间准备转身离开。

这时，渔夫慌了，哪能让到手的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，急忙喊道：“姑娘误会了，我当然乐意呀！只是这剑上有水，我要先给你擦干呢！”

阿碧微微一笑，也不作计较，收下了剑，给了樵夫十两银子，便与慕容复一起离开了人群，围观的人只留下了一片唏嘘声。

这把破剑到底价值几何，又有几人知晓呢！

阿碧把剑递给了慕容复，慕容复如获至宝，极速挥舞，一股寒气迅速扩散开来，伴随着凄凄之声，相传此剑入水百年而不锈，“凄然”果真名不虚传。

凄然，凄凉悲伤的样子，自己境遇亦如此！时至今日，才得上天眷顾，真不知是否应该高兴，慕容复不觉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。

慕容复与阿碧一路游山玩水，闲暇时光里，慕容复便研习剑术，阿碧就在一旁看着，也不打扰只时不时冒出几个奇怪的问题，慕容复也不觉得烦，认真地一一解答。在习惯这样的日子之后，也发现其中竟有不少乐趣。

不几日，二人已行至马鞍山。山脚茶棚下，几个江湖人士正在此歇脚。近日，江湖传言，一奇怪少年手持流采宝剑在江宁府一带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。看来这几人也是为此而来的。慕容复表面装作毫不在意，却悄悄留心记下了几个江湖人士的落脚处。

夜半，待阿碧睡着了，慕容复轻声出门，跃上屋顶，蜻蜓点水般穿梭在夜空下。不一会，他来到了那几人落脚的客栈外，见一房间依然亮着灯光，便跃上了房顶，轻轻挪动了一片瓦，露出一条缝隙，俯下身子，向里望去，只见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、一个中年文士与一个紫衣儒生正在商讨着事情。

“想我太湖四蛟龙，如今却只剩下我和二哥，大哥、三哥全部死在了那贼人剑下，这次赶来风家庄，我定要寻找机会为我兄弟报仇雪恨！”一大汉咬牙怒道。原来此人便是太湖四蛟龙中号称青龙出水的尤四。

“还有我大哥和牛头山二百多兄弟，山寨内血流成河，无一生还！他们皆一剑毙命，这贼人剑法不可小觑，不过这厮竟敢公开挑战八卦神掌风清云风老爷子，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胆大妄为至何种地步！”中年文士大声道。

“你们觉得风老爷子有多大胜算？”紫衣儒生面带忧虑之色。

“风老爷子八卦掌法变化莫测，成名二十多年未曾败过，起码有八、九成胜算吧！”中年文士谨慎道。

“就算风老爷子败了，那贼人必然受伤，到时，我们一拥而上，将那贼人碎尸万段，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！”一大汉情绪异常激动。

“此事未必那么简单，扬州三侠中，金刀樊虎与银枪宋离，你们认为这二人如何？”紫衣儒生淡淡道。

“樊虎一把金刀裂石开山，威力无穷；宋离那杆银枪少说也有八十斤，舞动起来，可挑千斤；二人都是江宁府响当当的大英雄呀！”中年文士赞叹道。

“他们二人，三招之内，便死在了那人剑下！”紫衣儒生淡然道。三人瞬间色变，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竟如此不堪一击，着实让人难以接受。

“而我，也仅仅只接住了三招，此人剑法狠毒凌厉，我是断然接不住第四招的，但不知为何，他却就此离去了。”紫衣儒生继续道，目光中满是绝望与无奈。

“怎么可能！”三人同时惊呼道。他们心里明白，这紫衣儒生便是三才剑客诸葛天心，七十二路三才剑法变化莫测，归元步法更是灵敏迅捷，二者相辅相成，鬼斧神工，威力惊人。弱冠之年他便居扬州三侠之首，多年来，一直是江宁府的武林领袖，他败了，这是三人难以想象的事情。

“流采剑虽锋利异常，但他却仅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！”诸葛天心静静道，或许他是唯一一个见过流采少年却依然活着的人。三人彻底沉默了，哀莫大于心死，或许这就是他们此刻的心情，夜已深。长夜漫漫，屋内死一般沉寂，他们好像在思索着什么，又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思索些什么。

“早点休息吧，明天还要去风家庄呢！”诸葛天心打破了屋子内的平静，苦笑了一下，离开了房间，静静地站在了走廊上。

慕容复沉思许久，年少成名倒不奇怪，但手段之残忍、心智之坚定却叫人后背发凉，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呢！转念间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，这一切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！他缓缓地直起身子，轻轻一跃，穿梭而去，突然，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，便停下了脚步，回过头，对面屋顶上赫然站着一个人，静静地望着自己。慕容复心中一惊，此人内力纯厚，轻功造诣极高，夜色下，神色异常平静，绝非等闲之辈。他也不想多生事端，淡笑道：“在下绝无恶意，今夜到此只是好奇而已，还望阁下见谅！”

“兄台客气了，在下察觉到有高人来访，却不知是敌是友，只好跟来一探究竟，恕在下冒昧了！”诸葛天心见来人谈吐不凡，话语中客气了许多。

慕容复心下释然，笑着说道：“兄台放心，在下是友非敌，但实有难言之隐，恕在下实在不便将名讳相告。”

诸葛天心闻言，心下大喜。此人武学造诣绝不在流采少年之下，若得相助，便无后顾之忧，开怀笑道：“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，兄台无须介怀，明日风家庄武林同道齐聚，不知兄台可否赏脸，我们一醉方休，如何？”

慕容复自然明白其中道理，笑着说道：“荣幸之至！”

“那明日在下便恭候兄台大驾！”

“兄台客气了！临别之际，还有一事相告。”

“兄台但讲无妨！”

慕容复认真说道：“刚刚无意中听到兄台提及流采少年与他所用的三招剑法，倒是让我想起了一门绝学，名为‘绝杀三剑’，兄台可听说过？”

“绝杀三剑，剑走极端；仅有三招，勾魂夺命。”诸葛天心恍然大悟，若流采少年所用的剑法是“绝杀三剑”，那他便绝非自己对手，可笑的是，自己竟因此迷失了自我，着实不该呀！他面露感激之色，豁然道：“多些兄台指点迷津！”

慕容复淡笑道：“兄台客气了，不过‘流采宝剑’与‘绝杀三剑’忽现江湖，绝非偶然，但究竟如何，或许明日之后，便会见分晓，告辞了！”

“告辞！”慕容复几个起落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，诸葛天心久久伫立，望着这个身影，觉得十分熟悉，可一时又想不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