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”陆子溶略现厉色,“堂众死在营地,你们就这样回来?”
“是……抓重九堂要紧,原本打算另去收尸的。”
陆子溶不再追问。他明白,这些人将此事暂时隐匿,是为了利于他们的「请罪」。
众人绑着人犯前往京州府。经历这么一幕,陆子溶再没了去东宫解毒的兴致,左右不是撑不下去,他打算再拖一阵。他回屋歇息,海棠找来大夫,煞有其事地给他把脉,他却只要管风寒的药。
待众人退下,陆子溶披了斗篷在窗边看雨,脑海里徘徊不去的却不是众人请罪的情景,而是那个叫凌威的堂众。
虽然陆子溶和大多数堂众并不多话,但他叫得出大多数人的名字。他记得凌威的长相,想到此人因为大家荒谬的揣测就曝尸荒野,他感到心痛。
那些荒谬的揣测,又何尝不是因为他陆子溶。
他决定亲自去给凌威收尸。
就算身子抱恙,去趟营地带一具尸身回来,总是够的。
……
这天,躺了大半个月的太子终于出门了。
傅陵本就旧伤未愈,又被陆子溶结结实实打了一顿,到能出门时身上也缠着绷带,加一层衣裳还显得臃肿。
窝在东宫太久,他先去六部衙门巡视一圈,又去齐务司看看情况,最后到了京州府。远远他便看见一伙身穿致尧堂服装之人,押了一车囚犯守在门口。
傅陵不动声色,让自己的车驾停在侧门,避开外头的人进入京州府。
他如今代理国政,京州府按理也是他所辖,但自从他在此被定了罪挨了打,众人在他面前难免尴尬。他臃肿的衣裳没有系死,带子开了一根,衣角卷起,露出身上的绷带。
几名京州府官员愈发窘迫,京州府尹干脆在他面前跪了,张口便是一连串请罪的话。
傅陵无奈一笑,亲自动手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来,“好好的跪什么?孤自己犯下的罪行,理当受罚。齐务司的人动的手,还能怪在你们头上?再说孤没怎么伤着,做给人看罢了,前几日宫里还送来不少东西呢。”
宫里的确送过东西,不过不是他爹傅治送的。太子纵容手下殴打人犯,或是太子被判四十鞭,反正没死没残,尚能处理政事,傅治就不会关心。
倒是沈妃,觉得太子犯错宫里得表个态,而她目前是位分最高、最受宠的妃嫔,就送了一把戒尺和一堆补品。当然,送这种东西,还得以皇帝的名义。
几句云淡风轻的话,让众人觉得此事并未给太子殿下带来什么损失,尴尬便化解了。
听说外头来了一大帮人,京州府尹派人询问情况。傅陵就找个角落坐了,夺过重九堂一案的文书翻阅起来。
翻过前几页给他定罪的部分,接着是案情经过,看见陆子溶亲口审问出的众人叛出致尧堂的缘由,他心中一紧。陆子溶听到这些,定然十分难过,可那时自己还病在榻上,无法陪他度过……
不过,若他真的去了,恐怕陆子溶也是更糟心吧。
他很是无能。
再往后看,案情审问明白,便是众人关于判决的争论。几名为首之人该杀就杀没有异议,可不少堂众是被诱骗而来,又没来得及伤人性命,这就难办了。
傅陵将双方观点一一看过去,这时出去盘问的侍从来报:“回太子殿下、诸位大人,来的是致尧堂的人,他们把重九堂各分部余孽都抓了!”
有人道:“本想这两日去剿灭余孽,居然被致尧堂抢了先?一个江湖帮派,竟如此好心?”
也有人道:“重九堂分部的位置分明是东宫送给京州府的,他们致尧堂怎么知道?”
府尹道:“带他们进来。”
为首的是顾三,后头跟着两个堂众,讲述了擒拿重九堂的过程。府尹便道:“致尧堂真乃江湖义士,为官府分忧。是你们陆堂主的意思?”
不待顾三开口,就被身后的人抢话:“不是陆堂主,他这些天病着,是我们自己的主意。堂主只是吩咐我们把人送来罢了。”
说到「病着」二字时,一旁某张桌子上打翻了墨。
府尹问:“早闻江湖帮派上下分明,堂主不发话,你们便擅自做主?”
顾三拽了身后人一把,对方却不理他,“我们这样做,也是为了讨好堂主嘛。致尧堂堂众跑去重九堂,我们人人都是知情不报,若不做点什么来弥补,堂主还不得要我们的命!”
他说这话时十分认真,显然是真的恐惧有人要杀他。
致尧堂的家务事,京州府尹不打算过问,正打算随便赏些银钱打发了,傅陵却忽然冷冷开口:“知情不报便要杀人,这就是你对你们堂主的看法?!”
对方愣了愣,却又一抻脖子,硬气地说:“陆堂主向来冷面无情,杀人从不手软,我这样想难道不对?”
傅陵攥紧拳,动了怒:“放肆!陆堂主为致尧堂付出多少心血,只因个性淡漠,你们就如此污蔑他?!他从前在致尧堂遭受过什么,你们并非不知,为何半分体谅也无?”
“堂主从前遭受过什么?”那人一脸迷茫。
傅陵也愣住,陆子溶从前的事,他的手下竟不知么?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