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昭感觉后颈的汗终于干了。
他望着雷九爷涨红的脸——老人刚才还像条吐信的蛇,现在倒像个得了糖的孩子。
墨玉残片在他锁骨下凉了下来,像块普通的玉,可他知道,刚才那阵灵震,已经让雷九爷信了七分。
“小友,九爷服了。”雷九爷抓起地契盒推过来,指节上的翡翠戒指闪着光,“玉衡轩的地契,明天让人给你送回去。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烟味喷在顾昭脸上,“但墨衣先生的人,不是你能惹的。听九爷一句劝,苍山那地方……”
“九爷!”小七捧着切好的原石跑过来,发间的石粉落进紫带里,“要给顾师傅记筹码吗?”
雷九爷拍开她的手,却笑出了声:“记什么筹码?小友这手艺,以后来九爷这儿切石头,都算我的!”他冲顾昭挤挤眼,“不过啊,改日得请你去我旧宅喝杯茶——苍山脚下那处,有块老坑料,我存了二十年,一直没舍得切。”
顾昭接过地契盒时,指腹擦过盒盖的雕花。
那是雷家的家纹,和柳叶刀纸条上的血字重叠在一起:“守灵人秘典,藏于苍山雷家旧宅。”
出赌厅时,晚风卷着夜市的油香气扑过来。
苏绾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,声音比平时急:“刚才的灵震,是残玉引动的?”她转身时,耳坠晃出细碎的光,“我查过资料,墨影残片是守灵人镇压凶物的法器,激活它会……”
“会引凶物?”顾昭摸出残玉,月光在上面淌成河,“但也能引线索。师父失踪前,最后修复的就是这块玉。”他望着远处路灯下的树影——那里有个穿黑风衣的身影一闪而过,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,“柳叶刀说另一块碎片在苍山,雷九爷又提旧宅……”
“你要去苍山?”苏绾突然攥住他的衣袖,力道大得几乎要扯断丝线,“墨衣先生在等你,雷九爷也在等你,你知不知道——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昭低头看她,月光落在她眼尾的泪痣上,像滴要落下来的星子,“但师父在等我。三年前他留下半块玉,说‘等灵脉重连时,真相自现’。现在残玉发烫了,灵脉连上了,我不能退。”
苏绾的手指慢慢松开。
她望着他锁骨下的残玉,突然笑了:“那我跟你去。”她转身往前走,高跟鞋声在夜色里敲出脆响,“雷九爷旧宅的资料,我今晚让人调出来。他收藏的古物清单,修复记录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顾昭叫住她。
夜市的霓虹灯在他身后亮起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“雷九爷刚才说,改日请我去旧宅喝茶。或许……”
“或许他在引你?”苏绾回头,发梢被风吹得乱颤,“但你需要那秘典,不是吗?”
顾昭没说话。
他望着她走向停车场的背影,忽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:“古物有灵,人心更有灵。”今晚的赌局,雷九爷的笑,柳叶刀的纸条,还有小七发间的石粉……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,像块没拼完的古玉。
回到玉衡轩时,已是后半夜。
顾昭把地契锁进师父的老木柜,转身看见案上的残玉——它正发出淡淡的紫光,和今晚切出的紫罗兰一个颜色。
他伸手去摸,指尖刚碰到玉面,忽然听见窗外有响动。
他拉开窗帘,月光下的青石板上,躺着块碎玉屑。
和小七脚边那片一模一样,在风里轻轻打着转。
楼上的资料室传来翻书声。
苏绾大概又在查守灵人秘典的线索,她总说“资料不会撒谎”。
顾昭望着那片碎玉,忽然想起雷九爷今晚说的话:“苍山旧宅有块老坑料,存了二十年。”
他摸出手机,给苏绾发了条消息:“明早去雷九爷赌石馆,他说旧宅资料都在那儿。”
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瞬,又灭了。
顾昭望着窗外的碎玉屑,忽然觉得,有些秘密,就像埋在石头里的玉——你得切下去,才能知道里面藏着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