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小猫并不怕人,探头探脑了一会儿,见雨晴她们没有恶意,竟然从灌木中走了出来。这是一只橘猫,浅棕的虎纹,额头一道白色花纹一直连到鼻端。
“长得真漂亮。”两个女孩赞叹着。
“我们给它取个名吧。”王小娅热切地看着雨晴。
“叫它小白,好不好?”雨晴轻轻地抚摸着毛茸茸的小猫,提议道。
于是那只橘猫就成了雨晴和王小娅的小白。
晚饭后,雨晴和王小娅经常去小食堂角落去看小白。小白俨然成了两个女孩的学习生活里的一个小朋友。
坐在后面的楚秦汉依然爱笑爱闹,每天总有说不完的段子。有他在的地方,就有笑声。大多数课间,他都是到处乱窜,要么自我陶醉地哼唱张学友和Beyond的歌;课上呢就乱涂乱画。大多是人像。雨晴偶尔瞥到一眼,画得还挺有神韵的。偶尔他也会故作深沉,在后面神神道道地念叨:“Tobeornottobe,thatisthequestion.”
雨晴听着就想笑。
有一次,他看到踩着夜自修铃声匆忙跑进教室的雨晴和王小娅,咧着嘴问她们去哪儿了,怎么每天铃声响才过来。
雨晴只是笑笑没做声。
难得王小娅也没说漏嘴,只是抛过去一个白眼:“就是不告诉你。”把楚秦汉气得够呛。
气归气,那天晚上,这个问题折磨了楚秦汉一个夜自修。他逮住每一个可以说话的机会追问她们到底去了哪里?搞得神秘兮兮的。
雨晴简直都要崩溃了。这楚秦汉的好奇心也太强了吧。他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?
有时候,雨晴和王小娅会在那个角落碰到谢辛妍。许是谢辛妍看中那里特别清静,每每捧着一本英语书,念念有词。只是,见到雨晴她们抚摸小猫或者抱小猫,谢辛妍脸上总有种别扭的神情。于是,总是谢辛妍走开另找个角落背她的英语,雨晴和王小娅逗他们的小猫,互不干扰。只是,雨晴她们不知道的是谢辛妍在离开之前会到水龙头前拼命地洗手。仿佛,她要把手给洗破似的。
被罚打扫的这一周,每次雨晴、王小娅和楚秦汉在里面打扫,慕容修远就在走廊上等着。王小娅叽叽喳喳,雨晴一贯的嗯嗯啊啊。楚秦汉做事倒不掺水分,抢着扫地,拖地,排桌椅,说自己是男生,理应多做点。雨晴也随他。楚秦汉一边打扫,一边大侃特侃。雨晴见过能侃的,没见过这么能侃的。王小娅也是个话痨。两个人一唱一和,倒也是热闹。楚秦汉说话又幽默,逗得王小娅笑得直不起腰。雨晴通常在旁边听着他们俩互怼,最多捂着嘴偷偷笑一笑。
不管多晚,楚秦汉和慕容修远总是结伴回家,据说初中里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哥们。雨晴心想,这两个人,一个像火一个像冰,怎么就能成为好哥们呢?
可是世界上有太多奇怪的事情,雨晴哪想得过来呢。想想,也就过去了。周五的第三节课又是化学课。雨晴有点恐惧。不知怎么的,进了高中,化学越学越糟糕。化学方程式怎么记都记不熟。“何坚(奸)果”(楚秦汉给何建国老师取的绰号)第一节课就放言,下节课要抽背化学方程式,并用他的金鱼泡眼狠狠地瞪了一眼全班,警告说要是抽背背不出来,就等着好果子吃吧。听到这句话,雨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雨晴不是不努力的学生,但是,命运不会把所有美味的巧克力放到一个盒子里。雨晴在音乐、文学、美术方面有骄人的天赋,很多东西可以无师自通;理科以及长跑就让人着急。特别是化学,进了高中根本就听不懂。
千万不要叫到我啊。化学课上,雨晴将头埋得低低的,心里祈祷道。
就像老套的电视剧情一样,越是这么想,越是被关注。
果然何坚果扫视了一圈教室,又瞅了一眼点名册,将目光定在了“雨晴”这个名字上。
“雨晴,”他沉吟着念了一遍名字,像在咂摸这名字的味道。“你来背一下,常温下钠与氧气反应的方程式。”
雨晴看看王小娅,王小娅把头埋下,生怕何坚果注目自己。看来她是指望不上了。
雨晴感到如芒在背,手心都是汗。那个方程式怎么背来着?她紧紧地咬着下唇,脑子里各个元素都跑出来作祟,却又都搅和在一起,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化学式。她憋红了脸,吐不出一个字。
有人在后面轻轻地用笔捅了一下雨晴,然后迅速塞过来一张纸条,上面正是刚刚背过的钠和氧气反应的化学方程式。那字是楚秦汉的。和那天夹在语文书里的一模一样。俊逸的,不羁的。
雨晴垂着眼,照着纸条顺利地把方程式读了出来。何坚果的金鱼泡眼睛怀疑地扫了雨晴一眼,还是挥手让她坐下了。
雨晴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水之人被救上岸一样,终于活了过来。
何坚果瞟了一眼雨晴,铿锵陈词:“你们这些人,别以为考进一中就可以睡大觉了。学不好化学,男的就去拎泥水桶,女的就去学裁缝。”
后来泥水桶和裁缝成了每次聚会都会怀念的梗。
雨晴望着窗外悠悠飘过的云想:自己就是那个逃不过的裁缝了吧。
下课了,雨晴转过身想对楚秦汉说声谢谢。
座位上哪有人影。窗外一群男生挤在那儿,正聊得开心。那手舞足蹈的不正是楚秦汉?
对于他来说,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吧。
是的,我们刻骨铭心的记忆有可能只是别人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插曲。同样的,你不会知道你的生命会在另一个人的青春岁月里留下怎样的痕迹。我们交错的日子缠绕成了青春的秘密和旋律,最终你还是分不出,谁成了谁的主旋律。日子就这样溜溜地滑到了第一周周末。那时候只休息一天半。王小娅她们都回家了。本来王小娅想拉着雨晴去她家,雨晴婉拒了。
寝室里只剩下雨晴一个人。
中午的校园格外冷清。
“今天我来扫,你先走吧。”楚秦汉说。
雨晴摇摇头。有时候雨晴百思不得其解,像楚秦汉这么吊儿郎当的男孩子怎么有耐心认真打扫了一个星期。是怕王云鸽吗?
“你不回家吗?”楚秦汉不解地看着她。
雨晴还是摇摇头。
楚秦汉挠挠头,这个女孩眼里一片清澈,但眉宇间又总有着淡淡的忧郁。像是一个谜,近在眼前,又遥不可及。
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,天气有些闷热。
雨晴抬起头,慕容修远照旧在走廊上角落等楚秦汉。看他在外面一动不动,白衬衫一尘不染,似乎夏日的炎热与他无关。真是好哥们呢,这么热的天,天天等那么长时间。
雨晴闷头打扫,不一会儿,衣服就黏糊糊地吸在身上,非常不舒服。
最后一天,垃圾特别多。周末就是胜利大逃亡,逃亡之际谁还会顾及别的呢?所以,各色纸屑、包装纸、废弃的试卷到处乱飞,一地狼藉。雨晴费力地把扫帚伸进一个角落,弓着腰把垃圾划出来。直身后退时,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。
雨晴慌张地转身,忙不迭地说“对不起”。抬头撞见楚秦汉笑吟吟又带些询问意思的眼睛。那酒窝深深的,使得整张脸显得格外生动。
雨晴头一低,继续挥动扫帚,把垃圾都扫进畚斗里。
“哎哎,你还在生我的气啊?”楚秦汉拽着拖把可怜兮兮地跟在后头。
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怎么老是爱理不理的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