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,如何在近期内找到合适的人选,却成了目今最大的难题。
近支宗室之中久觅不得,于是,又有大臣建议,可以从宫中女侍遴选。
翻看数遍奏折,一一审视上奏的人选,我犹豫起来。
和亲的女子,美貌倒是其次,关键是智慧,勇气和忠诚。因为,即便是朝廷,也不能确定,这次和亲,是否真像阿史那岚上书陈述的那样,永息干戈。
若是,他日,两国不睦,那么,和亲帝女便是首当其冲。是誓死效忠家国,还是临阵倒戈,端看个人品性了。
宫中女侍,比之宗室,或是朝臣女眷,到底是欠妥的。
正是一筹莫展之际,却听素弦禀报,郑昭华登门求见。
抱了澈儿,起身相迎。
纹箫微微惊讶,犹疑地看我一眼,转而看向一旁置茶的素弦,见她淡笑不语,这才收起疑惑,随着素弦缓步退下。
我低眉含笑。
如今这天朝,能让我亲自出迎的女子,还真是寥寥。而,以郑昭华父亲如今在朝中的地位,自然是远远不够的。
只是,对于这个女子,我势必不会拿身份去衡量取舍。只凭着一己好恶,怎样想,便是怎样做。我甚至赐了她手令,自由出入宫禁。
也难怪纹箫这般困惑。
“臣女昭华见过上阳长公主!”她盈盈下拜,礼节周全。只是,脸上一闪而逝的别扭,偏偏没有逃过我的眼睛。
罢了,明明是个爽利人,偏偏也学人家这些繁琐的虚礼。
我抱了澈儿靠过去,掩嘴一笑,忍不住打趣:“昭华何时竟也学会这仕途经济了,这般周全的礼节,就是那些诰命也比不上!”
她面色微红,咬着唇迟疑半天,终于嘘出一口气来,自己也是忍俊不禁。这般一笑之后,一副娇容更添了几分俊俏,真叫人不得不心生好感。
“昭华今日怎么舍得进宫来见我?”我将澈儿安置在座椅上,想起,途中曾对她说过,“不管怎样,以后有了事,尽管进宫来找我”,便一面携了她的手落座,一面笑问:“莫不是有了难事,这会儿便想到本宫,赶着请旨来了?”
一句话,已让她再次羞红了脸。
片刻之后,敛住笑意,她开口:“真让殿下给猜中了,昭华此次前来,却是有事相求!”神色诚恳而坚定。
我不由得定定看住她,微微有些愣怔。心里不禁有些懊悔。若是,她此刻贸然为家人邀功请官,我又该怎么办?
看一眼她诚挚的面容,随即推翻适才的小人之心。不会,昭华必不是这般不分轻重的人!
正要开口相问,却见她突然立起,转身,直直跪到我面前:“昭华久慕突厥国主英姿,冒昧自请,甘愿嫁往突厥!”她低了头,难辨面色,声音不高,一如既往的轻柔,却甚是坚定。
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,错愕地动了动嘴唇,拿起桌边的茶水,狠狠喝了一大口。这才稍稍回过神来。
刚刚,她说,“昭华久慕突厥国主英姿,冒昧自请,甘愿嫁往突厥”!
我应该没有听错。
“你说什么?”我不甘心地再次确认。
“昭华久慕突厥国主英姿,冒昧自请,甘愿嫁往突厥”!这一次,她的声音,响亮而清脆,似山间清泉,叮咚而出,没有丝毫涩滞。
“你起来告诉我,为什么?”远嫁突厥,人人避之不及的事情,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自动请缨?这实在是太反常了。
昭华并没有起身,低着头,朗声说了一通大义之言。洋洋洒洒,侃侃而来,没有丝毫停顿,倒像是刻意准备了许久,背诵出来的一般。
可是,我要的不是这个。
这样的话,是史官和士大夫最爱听的,却不是我真正关心的。我想知道,是什么让这个姑娘义无反顾,甘愿背井离乡,只身嫁往突厥。
我蹙眉看着她,肃了面色:“这些话,自会有人说给本宫听,却不该是你郑昭华!”
她没有立即回话,瘦削双肩微微颤抖,半晌终于抬起头来,泪眼盈盈,目光却是坚定无比:“因为,昭华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人?”
“谁?”
“一个他舍命都要维护的人!”
这句话一出,我便僵住了。杯盏自手中滑落,“咣当”一声,落在地上,碎瓷片溅了一地。
澈儿惊讶地看着我,撇开嘴,哇哇大哭起来。小家伙大约以为,我是发怒了。其实不是。只是,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,叫人错愕,无法接受。
和亲一事得成,最直接收益的,便是澈儿,是我。
联系到回京途中,她的那番话,那么,此刻她所说的,“一个他舍命都要维护的人”,这里面的“他”,便不难猜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