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真的会救他——那个男人——她只愿意这样称呼他,哪怕那个男人是她的噩梦,她也会救他。
因为啊,他是她的家人,是她同这个世界的联系,她飘飘然,若是没有根系,便下不来了,只能游离在这个世界外。
譬如游魂,无有所依。
叶未央闻言只笑着,古怪极了,面容可以称之为扭曲,那里面掩藏了太多的痛恨。
她说:“你心地比我善良多了,纵使有钱,我也不想救他,我想让他死。”
说到这里,她转头看着白欢喜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的恶毒狠心?”
白欢喜摇头,她说:“我只知道,每个人的经历不同,我们不是局中人,没有资格和立场对局中的那个人说什么。如果你想让他死,我想你一定也经历过很多不容易吧!”
她说的话太暖心了,叶未央觉得自己冷硬的心似乎被她捂热了一点儿,她在某个时刻,的确有过想对面前的人倾诉自己所遇到的这些事,那些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的事。却想对这个和自己有着差不多遭遇的人讲出来。
可是她毕竟是叶未央,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卑微又可怜的一面,她想,白欢喜也是这样——不愿意任何人看见自己脆弱卑微的一面。
所以,她什么都没说,而是坐在医院长廊的凳子上。
她问白欢喜:“你现在怎么办?”
“等他死了之后,付了医院的款项,然后把尸体火化了,骨灰放家里,我家买不起墓地。”
白欢喜说的一气呵成,看来她早就想好了怎么办。
没办法,谁叫这年头,穷人连死都死不起了。
“我也是。”叶未央道。
叶未央心想,骨灰?留着?不不不,她想一把扬了他的骨灰。
于瞬间,她想起他临死之前的话,反而心中生了怜悯——他可真是卑微又可怜啊。
他死之前说:“让你妈来给我收拾后事,你自己留些钱,你妈要千万别给她!”
他说:“穷人没有钱,只有等死。别救了,省点儿钱给你们。”
还真是卑微又可怜的家伙啊。
叶未央心里嘲弄着,面上却笑着。
恰逢这时,白欢喜也笑了。
两人视线相对,同时看见了对方笑容里的意味——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女,本应当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女,可世事中,从无“本应当”三个字,于是,她们这一笑中流露出了说不尽的尴尬与可笑之感。
是的,她们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事可笑之极。
这世上每天都要上演的无数种悲欢离合中,为什么要在她们这在苦海里浸泡的人生再添这两件事?
十七八岁啊,家里能够供养她们读书的人都死了。
她们曾想过的未来是考上大学,离开这里,远远的离开这里。
可大学梦,终究是不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