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血战（一）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壁迎面扑来，克伦在这一刻竟然感到无法呼吸。

有那么一瞬间，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。在他的眼中，似乎无穷无尽的哥特大军充塞了整个天地，连远处若隐若现的德尔加山脉都仿佛缩小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背景。冲出堤坝的红色狂涛在雪原上奔腾、咆哮、狂飙，脚下的城墙传来阵阵震动，整个大地都在哥特人的脚下颤抖。他看见无数武器的幽蓝寒光在大地上起伏，仿佛红色海洋上粼粼的波光，他看见地面上的雾气在翻滚涌动，然后被无数双脚踩得粉碎，他看见成千上万奔跑中的哥特士兵狰狞的脸庞和凶狠的眼神，红色缨带在他们脸侧高高扬起，又缓缓落下。他的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荒谬绝伦的词：壮观。

“吱嘎……”数百具城防弩机的机括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，数千长弓手搭箭拉弦，屏住了呼吸，等待着最后的命令。

高亢的号音传遍了城头，军官们用力挥动手臂，大声喝道：“放！”

数千支箭矢如同金属的暴雨，在红色的人潮中激起一排排涟漪，无数的细小浪花戛然而止，但更多的哥特士兵越过倒在地上的同伴，继续向前狂奔。

“崩嗡嗡……”弓弦震荡的声音连绵不绝，罗汉弓箭手用最快的速度射出一支又一支箭，根本不用瞄准，凡是箭头落下的地方肯定有敌人。但是很快，他们不得不从抛射改为了俯射，哥特人的前锋已经抵达了城墙。

上百架攻城梯靠上城墙，在盾手的保护下，工兵迅速用沙袋压住了梯脚，哥特士兵密密麻麻的爬了上去。城上的石块和滚木如雨点般落了下来，石块击中肉体发出沉闷的噗噗声，哥特士兵的脑袋连着头盔一起被砸成了猩红的肉泥。不时有攻城梯被推杆推开，上面一长串的哥特士兵发出长声的惨叫，在一声轰然巨响中倒在地面，留下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。

哥特人的投石机和弓箭手已经逐渐抵近了城墙，他们开始向城上发起反击，空中交错而过的箭矢发出尖锐的啸叫，密集得仿佛遮蔽了天空。

随着后续部队源源不断的涌来，越来越多的攻城梯靠了上来，哥特人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狂潮般的攻势。古迪斯派恩没有采取任何试探性的攻击，在第一次进攻中就出动了整整三个师团，四万余人的兵力。在北石要塞并不宽阔的防御正面上，几乎每一个垛口都有哥特士兵正在往上冲杀。

克伦猛的从面前的敌人胸口抽出了剑，一脚把这个刚刚探出半个身体的哥特士兵踢了下去，激射而出的鲜血喷了他一脸。克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，极快地扫视了一下左右，情况很不好，很多垛口已经开始了短兵交接。

不是近卫军的士兵不够勇敢，而是士兵们本来都是骑兵，骑射和冲锋都是一把好手，但是太缺乏城防战的经验。在哥特人开始往上冲的时候，大部分士兵都有点茫然。有些人尝试推开攻城梯，可是攻城梯前端的两个铁钩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岩石，哪里推得动？有些士兵高高举起石块向下砸去，而不是把石块从垛口推下去，有些人把身子探出垛口射击正在攀援的哥特士兵，却让自己成了下面哥特射手的靶子。

“啊……”一个士兵被一支哥特长箭射中，哥特长弓的力量极大，他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抛飞起来，落在了几步以外的地面上，喉间咯咯作响，口中喷出了大团的血沫，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，圆睁着眼睛死去了。

克伦的眼睛通红，似乎要喷出火来，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在他面前死去的近卫军士兵了。

此时，在他的周围，充斥着双方士兵震耳欲聋的怒喝厮杀声和无数钢铁的清脆交击声，他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咚咚心跳。

他推开坎贝尔挡在他前面的盾牌，冲到墙边，大吼道：“杀！”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退缩，狭路相逢，勇者胜。两军相争，凭的就是一股气势，如果不是这股置之死地的气势，他和所有的士兵在几天前就已变成了荒原上冰冷的尸体。退一步，就会退两步，一旦大量哥特士兵冲上了城头，防线可能就从这里开始崩溃。

哥特军队缓缓的退了下去，城墙上发出了一阵欢呼，虽然很艰难，但是毕竟打退了敌人的进攻。

从早上到中午，哥特人连续发动了四次大的攻势，都被击退了。在城墙下，尸体堆成了半人多高的斜坡，鲜红的雪，已经被踩踏成暗褐色的沼泽地。

克伦缓缓松开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，松了一口气。敌人的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，刚才那一次尤其凶险，哥特人不要命的疯狂冲击，在好几个地方冲上了城墙，有两个垛口实际上已经被敌人控制，下面的敌人正不断冲上来巩固阵地，他带领队伍冲击了三次，都没有击垮哥特人的防御。

幸好在紧急关头，一支边防军的部队及时赶了过来，和他们合力把哥特人又压了回去。“好险。”克伦心里轻叹了一声，如果再上来几十个哥特人，局势可能就难以挽回了。

在地面上，双方士兵的尸体交叠在一起，鲜血汇成黑红色的池塘，甚至淹没了脚面。

受伤的士兵在尸体堆中呻吟，有个士兵抱着刚刚咽气的战友在放声大哭，旁边的军医叹了口气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去检查下一个伤员。

克伦走过去轻轻合上了死去士兵依然圆睁的眼睛，他拉起正在哭泣的年轻士兵，轻声说道：“敬礼！”他举起手郑重地向死去的近卫军士兵敬礼，久久地凝视着士兵苍白的脸庞，他记得他的名字，一个憨厚而羞涩的普通士兵。

克伦转身点了点头，清理战场的民夫上来抬走了尸体，也许过一会，这个士兵的遗体就会被火化，他的一切都会变成一捧飞灰，永远地留在这片荒凉的土地。

“头，敌人又上来了。”正在观察敌情的加里叫道。克伦心里一惊，哥特人是发疯了吗？难道他们的士兵不需要休息？他走到墙边望去，缓缓退向北方的哥特部队正在向两侧散开，在他们的中间，两个新的步兵方阵正在向要塞移动。他的心慢慢地沉下去，这是新的生力军，哥特人确实需要休息，但是却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。

(本章完)